“这的确是一种仪式。”
只是看了一眼，洛芙便肯定的下了定论：“在过去，这种仪式能够让人活着其它的拥有‘灵’的生物直接与神进行沟通，甚至能够让神降临到世界上。当然，请神是需要祭品的。”
“需要用人的生命作为祭品的神，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特里斯毫不留情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有件事情你需要弄清楚，特里斯。”洛芙虽然无意继续与这个老人争吵，不过还是忍不住维护道：“祭品的选择与祭品本身无关，就像你们也曾经屠宰牲畜用以献祭，我们的所作所为和你们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区别。”
“人类可是有尊严的动物！”
“蛤？”
洛芙冷眼看着特里斯，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因为被你们当做牲畜的那些东西不能说话，无法反抗，因此他们就没有尊严了是吧？”
洛芙一边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报告，一边继续冷冷的奚落：“人类总是如此，对吧？曾经你们自诩为万物之灵长，因为你们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人类拥有智能，遗憾的是后来你们发现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同类？不，你们当然不会认同，所以你们将他们定义为，黑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洛芙制止了正欲发作的特里斯：“被你们称作黑暗生物的智慧生物们远比你想象的更古老，因为人类文明在这个世界上毁灭过不止一次，而更能够在灾难中活下来的，绝不是人类。”
“或许你说的是事实，但正是因为人类能够意识到自身的 不足，我们才会改正，智慧引领我们进步，而不是像你的同类那样，即使存活了数千年数万年的时间也同样的野蛮！”
特里斯向来不是一个能够忍受轻蔑与嘲讽的人，于是便毫不犹豫的还嘴，况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误。
那些黑暗生物，他跟那些怪物打了一辈子交道了，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一样的野蛮，傲慢，没有信仰！不相信神明，不相信领袖，不相信人心中的正义，迷信自己，迷信力量！
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野蛮人直到如今仍旧把世界当做一个巨大血腥的角斗场，他们就这样在一种混乱失序的世界里彼此厮杀，啃食对方的血肉，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任何一种更加井然有序、文明、礼貌的生活，不再彼此仇视，不再彼此冷眼相对，包容，友爱的生活。
“哈，文明人。”
洛芙不屑的笑了笑：“你们所谓的文明就是毫不留情的压榨其它物种的生存空间，傲慢的，自顾自的建立一个以单一种族为尊的社会，之后再装出一副热心的面孔去以主人的身份救助流落街头的宠物？可你们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会在街头流浪吗？”
“咳咳……洛芙小姐，我想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晓打断两人的争吵，摇了摇手中的怀表说道。
“到时间了？好吧……那就让我去见识见识，那只所谓的巫妖。”洛芙不着痕迹的将那页关于献祭推测的资料藏好，将剩下的扔回给特里斯手上。
“看起来你今晚会有个愉快的夜晚。”
洛芙冷声说道，像之前那样避开两人，朝教堂外走去，手中的手杖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哼。”
特里斯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过在看着晓的时候，神色还是柔和下来：“去吧，跟在她身边，至少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是。”
晓点点头，这时候洛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教堂内，晓只得赶紧小跑出去，一眼便看见了在教堂外撑着黑伞的洛芙。
“洛芙小姐。”
晓喊道，快步走了过去。
“我想，我们今晚可能得分头行动，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会在一起，先去那个巫妖的老巢。”洛芙淡淡的说道，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感到生气或是别的什么。
“好的。不过……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晓询问道：“搜查课那边传回来的情报，维克托似乎躲在黑暗界，也就是黑市里面。”
黑暗界是教会对于居住在非人类生活区域的黑暗世界的称呼，也就是之前洛芙带晓去过的黑市。那里是被专门开辟出来的地方，与人类世界几乎完全隔开，通常来说，教会也并不会去干涉黑市里面发生的事情，在那个地方，旧时代的黑暗君主们仍旧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尽管现在他们似乎并不会行驶自己的这些“权利”，但如果黑市中出现什么难以解决的争端与纠纷，最后也仍旧会是他们出面进行制止。
“黑市啊……”
洛芙轻微的皱了皱眉：“当然是坐车去，不过我们就这么过去，也不太妥当，先跟我回住所一趟吧，有些事情还是稍微先准备准备为好。”
“准备？”
“嗯。虽然要求是杀掉维克托，但是，在杀死他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他谈谈，如果带上你的话会很不方便，你知道的，尽管我现在是教会的……走狗。不过我到底还是个黑暗生物。”洛芙淡淡的说道，马车伴随着不知何时升起的浓雾缓缓走出，洛芙朝马夫点头示意，让晓先上去，自己随后也登上马车，在晓对面坐下。
“因此，我需要对你化个妆，当然，如果你不太情愿，也可以像上次那样待在安卡的工坊里面，等我去将事情解决掉。”
“不……我，我想我还是和洛芙小姐在一起吧，这是我的任务，我有责任。”
“放轻松点小家伙。那些死者，并不是你的错。”洛芙伸手揉了揉晓的头发，少年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愧疚，他似乎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稍稍有些难过，事实上，在第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就应该……”
“听我说晓。”洛芙打断晓的话：“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或许你对没能更早一些去尽可能的挽救那些受害者的生命感到惭愧，不过你大可不必这样愧疚，这不是你的问题。”
“再者，我们是执行课，我们的任务，是去执行那些任务，归根结底，我们是杀手，不是救世主。如果晓一直是抱着拯救的心态，那么这个部门并不适合你，我们能做的从来都不是挽救更多的人，而是在事情变得无法收拾之前，熄灭所有点燃的火焰。这才是执行课应该做的事情。至于现在，如果你仍旧觉得对不起那些已经牺牲的人，那么待会儿处决那只巫妖的时候就不要犹豫。”
“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晓重重的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已经做好了觉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尽管他们所做的事情一般都是就地处决，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份工作令他得以执行心中的正义。
对于小孩子来说，正义是必须的东西，这能够帮助他走上正道。
“那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晓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询问道：“之前，您和主教……”
“啊？你说那个啊，听听得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最好。”
洛芙回答道。
“特里斯他，是个很标准的人类。”洛芙说道：“在人类之中，他也是十足的精英，而且，怎么说呢，他是很优秀的人，并且富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但同时又强调自己的身份——不是他的职业，而是，他发自内心的为自己是一个人类而骄傲，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理解，那些被他称为怪物的生物，也就是我们。”
说到这里，洛芙似乎稍稍有些无奈，她耸了耸肩，拨弄着自己的手杖：“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人类和怪物之间，没有什么隔阂。那是很久以前的时候了，怪物也不是现在通常意义上的怪物。”
“唔？”晓看着洛芙，似乎很想要听听那些过往。
“那时候，有一些…唔，和唯一神差不多的神明，我想，你就称呼他们为旧神吧。那时候，人类和其它的譬如我？吸血鬼这种，实际上都被称之为‘人类’，当然也存在着怪物，但那时候的怪物，是真正意义上，很难理解的‘怪物’，比如，长着复数脑袋的巨蛇，还有身上长满眼镜和嘴巴的，难以描述的生物——听上去很奇怪是不是？当然了，看上去更奇怪，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被创造出来进行特殊任务——一般是看守某个东西的。”
“所以，他们中一般也有着一些很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将人石化，还有只需要擦伤就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毒液等等。”
“那…这些怪物，最后都怎么样了？”
晓忍不住问，他所生活的这个年代，可完全没有这种怪物存在的消息啊！之前跟着洛芙进过一次黑市的时候，他就觉得里面的生物很奇怪了。
“伴随着旧神的消亡一起…消失了。”洛芙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遗憾：“请容许我这样为你描述他们吧——你可以理解为旧神们，也可以理解为那些怪物们。”
“他们存在的本身，并非是某个生命，而是某种象征，或者是某种概念，而当他们使命结束，世界上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自然的消亡——这是神的死亡，其实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当然，这是自然的情况！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是迟早的事情，只是——”
洛芙激动的声音突然沉默，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凄惨但仍旧美丽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当我刚刚在说胡话吧，晓，你只需要记住，现在的世界上，并不需要那些怪物们存在并且履行什么职责，因此他们也不会诞生。”
“哦…是这样。”晓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回答：“这么说来，他们只有怀抱着某种责任或使命才能够诞生在世界上么？”
“恐怕是的，亲爱的。”
“那也……太可怜了。”
“是啊，真是可怜呢。”洛芙附和着露出苦笑，不过仍旧只是短短一瞬罢了，下一秒她便恢复了自若的神情，继续说道：“那么，晓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明明有些生物是以人类为食，却仍旧被划分为了人类吧。”
“唔……这么说来，确实有些想不通，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如果黑暗生物和人类其实是同根同源的同类的话，为什么会互相杀戮与吞食呢？”
“嗯……好问题。晓你觉得，如果世界上只存在现在被称为‘人类’的这一个物种，世界会变得更好吗？如果大家都是同类的话，是不是就能够互相理解，然后世界永久和平？”
“这个……我觉得应该是有可能的吧！”晓抬头，充满希望的说道，看着晓年轻且憧憬的目光，即使是洛芙也不忍心打破他对于这美好愿景的展望，于是便仍旧跟着附和道：“或许吧，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能够达成呢。”
“还是让我，继续讲关于人类与黑暗生物的故事吧。实际上，晓你会发现，现在世界上存在的几乎所有的被你们称为黑暗生物的种类，都和人类的形态有些相似，或者说，都是类人种。吸血鬼就不必说了，狼人只是在月圆之夜才会变身，而且即使变身之后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
“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晓开始回想起自己到现在所见过的所有的黑暗生物的样子，发现不管是体型庞大的巨人，还是体型小巧的妖精，亦或是漂浮的幽灵，无一例外都是人的形态。
“所以，黑暗生物和人类在最初，真的是同一种？”
“算是兄弟吧。”洛芙笑着说道：“只不过兄弟之间最后闹了些小矛盾，彼此分开了。至于互相吞食，完全以人类为食的黑暗生物其实也并不存在啦，只是人类，在食谱上罢了。而且同类相食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啊。”
“我还是觉得……不，至少我不会去吃人吧……”
晓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努力的甩了甩头，像是要将什么坏念头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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